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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anlun兄妹日记(2)

    2020年7月19日(02)人生最讽刺的地方,是你越想逃避的人事物,总会一遍又一遍的在上天恶意满满的巧妙安排下再次遇上。几天后的傍晚时分,小妈突然独自跑到我的工作地方登门造访。这当然不会是好事,她语气慌张问我明礼明信有否来过我这边。理所当然,没有,但我不能就此回答把她打发了事。她告诉我,他们兄妹俩已经离家三天没有回去。而这事情的起因简单得很,因为老爸输钱喝得烂醉回来,无缘无故打骂他们兄妹俩,事情闹得蛮大,惊动邻居报桉。第二天,兄妹俩出门上学后再没回家,也没再去上学。

    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我想如此回答,但到底说不出口。

    唯诺答应帮忙了后,从小妈离开的身影裡能够看见同一个结论——死性不改。什麽承诺、什麽誓言都只是屁话谎话,狗终究改不了吃屎,好赌之徒永远言而无信,那种大烂人从来都是社会的寄生害虫。不过是多挣一点钱而已,就要所有人听他从他。自己永远都对,错的都是别人。稍有不顺心意,只会粗言辱骂,再不然就是对弱小妻儿动粗施暴。

    这种大烂人死了好,别再献世!就算死了也别指望有儿孙送终!

    曾经天真以为只要离开那个家,它便不能再影响我的人生。前不久,我也以为只要避开不待见的人事物,便能继续活在自己一手创造的美好国度。但人生最讽刺的地方是,你越想逃避,这些事物越是以令人猝不及防的形式出现。

    当我下班回去,在巷弄裡发现那两个藏在阴影裡的疲倦身影,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避免蹚这浑水。

    “东西放这裡就好,衣服要洗的话先放这边好了……还有,你们肚饿吗?冰箱裡应该有吃的。”

    “不饿,但我很想喝水。就只是水,别的饮品什麽都不想再喝了。”放下背囊,脸额上手臂上有好几个瘀青的明礼立刻从冰箱裡找了一瓶冰水出来,瓶底朝天,咕噜咕噜的把水灌下去。

    “刚才吃了一点,现在我只是想洗洗脸换换衣服,然后立刻躺下去睡而已。”同是背囊,但明信的比较小一个。她一边喃喃抱怨,一边从背囊掏出衣服毛巾。眼角贴了药水胶布的她环顾四周,直至发现浴室所在,她迳自关在浴室裡忙了起来。

    以我猜想,三天,已是他们兄妹俩的极限。虽不知道这些天裡他们怎麽过,但大概已经疲惫不堪,所以才在面临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一刻找上我。事实上因为那件事,心底裡的我不待见他们,但我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是为人兄长的担当。而且,自问不是那种赌钱成性酗酒无度动粗施暴的大烂人,我有包容的心,对于年纪比我小的人,我永远能够趟开心房包容他们。

    “哥,你只有一个床吗?”喝了大半瓶水,明礼喘嘘嘘的道“那我和阿信今晚睡地上好了。”

    “不用,你跟阿信睡床上吧……我跟房东借一个折床回来睡就行了。”说到让他们睡床上的时候,我不知怎的打了个顿,更差点忍不住脸上皮rou笑出来。

    “那怎麽行?这裡是你家来的,怎可以霸佔你的床来睡而要你睡地上……而且这麽晚了,现在找房东搞不好会被对方咒骂呢。”明礼从小已是明白事理的人,很懂妥协让步的艺术。有人说,这是跟兄弟姊妹中的排行有关,所以我总觉得他跟我很像。

    当我和明礼还在讨论的时候,明信洗换好了。擦身而过的一刻,我仍是忍不住往她身上打量。背心上衣和短裤,很家居很生活的便服。但从胸口隐约的两点和她捧在手上的胸罩来看,现在的她除了背心上衣外,裡头应该没穿打底内衣。匆匆打量过后,我逼迫自己从她身上移离视线,但回到明礼的脸上时,才发现他一直给我投来冷冽目光。

    在我指定的地方置放好了洗换衣物后,明信再次穿过我们中间,迳直走到角落的睡床前,大模斯样的躺了下去,睡了起来。

    “今天真的很累,两位大哥,我先睡了。”侧身背对的她,随意的挥一挥手,再顺道把被子捎来盖上了。

    “呃……”看着明信如此这般,明礼也是欲语无言。

    “既然这样,明礼你也洗换一下或者冲一个澡,好了便早点睡吧。”我耸耸肩膀无奈笑道。说罢,我也得为自己今晚的安身之处张罗一下。

    “哥,你现在要去哪?是去跟房东要折床吗?我跟你一起去吧。”说着,明礼已跟了上来。

    “听我话,你忙自己的就行了。”我挥手示意着他不要跟来。

    房东的家在一楼,是一对六十来岁的老夫妇。伯伯比较平易近人,会抽烟会喝酒也会小赌一下,平时碰见也会閒聊几句。但婶婶刚好相反,口条清晰,数理分明,不是算计人便是觉得别人算计她,每次碰见都是一张死眉瞪眼顾人怨的嘴脸。

    从气窗上望,确认了房子裡头仍有人的光影,我才敢敲门造访。还好应门的是伯伯,简单明白跟他道出来由后,他二话不说便把家裡折床揪来给我。虽然借到了,但我不急着回去,仍待在他们家门外閒扯几句。伯伯好像看出我串门子的意思,竟然给我送来一小杯烧酒和一口香烟,然后就这样打起屁话来。直至婆婆耐不住我的打扰,出来横眉冷语把我劝退,我这才怔怔的捧着那张折床回去。

    回来的时候,果然如我所想,他们兄妹俩都睡去了。关掉大灯,冲了个澡,静静的架起了床后,我也在那杯烧酒的沉淀下迅速睡着了。

    ———同住的第一天,起得意外的早。不为别的,只因耐不住那个丝丝细语的吵闹杂声。虽然傍落夜市,但住下来了,才发现夜市没影响我的生活作息太多。上午上课,下午至晚上打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打烊尾声,完全避开了夜市最热闹最吵嚷的时段。

    睡眼惺忪醒来,两个依偎身影在阳光的洒照下映入眼帘,我这才记起兄妹俩的存在。

    明礼明信坐在床上看着笔记电脑,从中发出零零碎碎吵吵杂杂的声音……笔记电脑?想到这裡,睡意全消,整个人一下子绷紧到一个点上,逼使我勐的撑起身体瞪着他们。正要开口之际,转眼间,我却发现还有一台笔记电脑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而那台才是我的笔记电脑。

    “我们是否吵醒了你吗?”从声音来判断,他们应该正在追剧看戏。

    “不,没有……早晨。”

    现在才八点多,平常日子裡仍然是我枕梦酣睡的好时刻。但他们高中生不同,这个时间他们已在准备上学上课。因为要顾及工作的关係,大学我的选修选课,都以工作编排作决定主因。太早太晚不行,所以最早的课也是十点以后的事。

    “你们不用上学吗?”从昨晚至今,我们仍没有正面讨论过关于离家出走的事情。

    “……嗯。”我没有开口,是因为已经知道原因。

    吃过他们俩买回来的早餐后,我简单交带一下事情,例如洗衣机的作业次序。然后明白的说,我将会私下通知小妈,他们兄妹俩在我这裡让她不用担心。大约九点多,我把锁匙留给他们俩,再跟房东伯伯要了一个备用后,我出门去了。

    跟小妈聊了一通电话,报了音讯,听她声泪俱下拜託我好好照顾明礼明信,我这才发现这是小妈对我第一次放下骄横态度的诚恳请求。记得以前带着小兄妹俩出外游玩,她总是对我呼呼喝喝耳提面命,好像深怕我会加害她的宝贝儿女般。但由不得她说,我也有身为兄长的自觉,或是长兄为父的感觉。今天一整天下来,我的心思都放在兄妹俩的身上,担忧他们会否饿了,或者不知跑哪去了。

    下班之前,收到他们发讯息来说吃了晚饭,还给我留了一份宵夜,竟令我感到有点不知所措。要说收留他们俩这事有何特别感想?大概是独居惯了,爱上岁月静好的平澹,不习惯回家有人待着的氛围。虽然预想得到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但今晚仍是乾脆一点,把生活空间和家务分工重新规划一遍,好调整再次跟别人同住的现实问题。

    然后,又是另一个睡在折床上的晚上。

    ———同住的第二天,大概重複了一样的流程作业。被吵醒了,吃了早餐,出门上课,再去打工,直至晚上才能回来。要说这天有何不同,就是他们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而我仍不怎麽适应多了两个人的环境。但跟他们俩同处一室,更多时候是让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拘谨。就像今天无意察觉到明信把胸罩穿了回去后,心裡有一种怄气的鬱闷感,就像我突然变成了一个陌路相逢的外人般。

    还有的是,今晚趁着明信洗澡的时候,明礼私下跟我认真讨论了这个。

    “哥,呃……”明礼耷拉着头,让额上那道瘀青特别显眼,支吾的道“你能否借我一点钱?不用多,只是生活费而已……我有在找工作的,也有拜託朋友帮忙的了。只要找到工作而且稳定下来后,我们就会立刻搬走的了!我也会好好照顾阿信,不会再麻烦你打搞你。只是在找到工作之前,我们真的需要一点钱,所以希望你多少给我一点。”

    “把话说清楚。”听他踌躇满志的语气,我泼下冷水道“是借?还是给?作为你们哥哥,给你们一点零钱不成问题。但要借的话,别说一万,三五万也可以借给你……但要还的。”他们这个年纪,有多少人已经真切认识金钱的概念?手上一笔钱,知道可以拿去买个游戏或者名牌包包,或吃喝玩乐,动辄转眼花光。但不知道同样的一笔钱也可以拿去交房租,或作生活费,或作储蓄投资。

    “……借。”呼着大气,明礼眼神闪烁的回答道。

    “好,借多少?”

    从明礼坚定的眼神,我的心裡竟闪过了一丝羡慕。虽不知羡慕他的什麽,但就是有酸熘熘的感觉。但庆幸的是,他选择了我心目中的正确答桉,或者,这大概是让事情开始好转的先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