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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接近死亡

    “雨嘉,雨嘉...”苏小念疲惫地站在秦雨嘉门口,轻轻拍了拍门。

    秦雨嘉见到她有些意外,看到她红肿的眼睛顿时被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进来。

    “小念,你怎么了?”秦雨嘉从厨房倒来一杯热水,担心地看着她。

    没过多久,顾青南也到了,换好鞋着急地跑到沙发旁边。

    “我收到消息立刻就赶来了,发生什么了?”

    苏小念喝了口水,等情绪稳定一些便讲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秦雨嘉和顾青南随着她的描述逐渐从疑惑变得震惊,顾青南尤其显得目瞪口呆。

    “什么?陆子琛!是那个陆氏集团的陆子琛吗?”

    秦雨嘉看了眼苏小念,赶紧狠狠推他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你有病啊,这是重点吗!”

    顾青南差点从沙发摔下去,稳了稳身子,接着凑到苏小念旁边。

    “不是不是,我来理一理啊。陆氏集团的陆夫人主动找上你去当陆子琛的护工,先签一个月,你因为三万的工资同意了,过了两天陆子琛依赖你了,结果你被他气跑,他身受重伤,最后陆夫人想以三百万的年薪重新聘请你,但前提是至少签两年合约?”

    苏小念回顾了一会儿,点点头。

    “可以啊你苏小念!你是怎么拿下...啊啊...啊...秦雨嘉你干嘛!...”

    顾青南还没说完,秦雨嘉重重将一个抱枕砸到他头上,然后握住苏小念的肩膀晃了晃:“小念,你不会真在考虑吧?先不说你以690多分的成绩考入华清大学毕业后去当护工,陆氏愿意花三百万请人照顾他,这分明是火坑啊!”

    顾青南揉了揉头,将抱枕丢到一边,神情正经了一些:“小念,你确实得想清楚了,陆家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你答应了以后可能反悔的话,还不如趁现在陆夫人给你选择的时候拿钱走人。”

    苏小念看着两人,心里十分矛盾。她读了这么多年书当然不想去当两年护工,陆子琛也不是一般的难伺候,但是...她忍不住去想陆子琛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躺在病房里身上有多难受。不管怎么说,他今天受伤自己确实占很大责任。身为他的护工,明知道他身体和心理都不健康,怎么能那么不负责任地跑出去,听见他落地了也不回头。

    如果陆子琛真的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承受更大痛苦,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回到本来的轨迹上吗?

    “小念,你不能把他的情况归咎到自己身上,那根本不是你的错!”秦雨嘉看见苏小念的表情,立刻就知道她在自责,于是冲她大喊,想让她脑子清醒一点。

    顾青南也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别多想:“你们只认识了两天,我就算乘个十倍吧,他难受不到一个月说不定就过去了。如果你只是自责的话,真的没有必要搭上两年时间。当然,两年赚六百万确实很...秦雨嘉!你能不能让我说完!”话刚说了一半,秦雨嘉又扔了个枕头过去,他连忙躲开,继续说道,“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但你要想清楚了,这两年可能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万一陆子琛只是一时兴起,过了没多久你就对他没价值了怎么办?这两年怎么过下去?或者如果他两年之后更依赖你了,陆家会轻易放你走吗?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再做两年护工?”

    苏小念愣愣地看着顾青南,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家伙虽然平时看起来没个正经,但正经起来倒是针针见血,把她说的顿时心惊胆战。

    是啊,陆子琛什么优秀的女生没见过,自己一个小小的护工能有多重要,又能重要多久?这两天她已经被折腾得够呛,熬两年下来还不得脱一层皮?而且上一份工作就不顺利,再加上两年的空窗期,她以后还能再从事像样的专业对口的工作吗?即使一切顺利,得了六百万,下半辈子躺平,一生就这么碌碌无为地过去了,也挺无趣的,白读了那么多书。

    苏小念基本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去回绝陆夫人。毕竟只干了两天,工资干脆也不要了,彻底了断干净。

    “嗯,我觉得也是,明天就去跟陆夫人说清楚。”

    “你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脑子抽了要答应!”秦雨嘉长舒一口气,接着看天色太晚就开始赶顾青南走,“顾青南你走吧走吧,小念留下来和我睡,快走快走都这么晚了!”

    “好啊你,利用完我的价值就赶我走!”顾青南一边被往门口推,一边不满地嚷嚷着,直到门哐的一下关上。

    “别忘了星期日请吃饭!时间定好了告诉我!”他隔着门大喊一声,然后插着兜离开。

    洗漱完,两人很快熄灯就寝,秦雨嘉睡着后苏小念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他身上的导尿管已经被扯出了一半,满地是血,但他像疯了一样往门口的方向爬....”

    “尿道撕裂,肘关节骨折,右侧大腿和腰部淤青...”

    她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陆夫人疲惫的抽泣声,眼前似乎已经有了陆子琛受伤的画面。

    而后,陆夫人的声音突然切换成陆子琛绝望的叹息:

    “我...不想像...像这样活着...”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苏小念终于费劲地睡着,恍惚中耳畔不断回响:

    “苏小念...很高兴认识...你...”

    “苏小念...很高兴认识...你...”

    “苏小念...”

    第二天早晨,苏小念被秦雨嘉的闹钟吵醒,秦雨嘉起床洗漱的时候她无聊地刷起手机。

    突然,之前拍的那张陆子琛假笑的照片被无意中点开,她一下愣住,原本泛着微波的情绪瞬时开始猛烈翻滚。

    “见鬼!”

    她终究做不到置之不理,无法心安理得地将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陆夫人所说是真,陆子琛确实因为她草率的离开而更加痛苦,她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摆脱这样的愧疚和不安。

    秦雨嘉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画眼线,突然听见卧室里的苏小念尖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卫生间,快速洗漱完穿好衣服就夺门而出。

    苏小念出门后给陆夫人打去电话,然后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VIP病房的会客厅里,两人相对着沉默一会儿,苏小念开口打破这份寂静:“夫人,我可以留下来作为护工照顾陆子...陆先生两年,但我有三个条件。”

    陆夫人眼眶有些发红,但还是压了压情绪,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苏小姐请说。”

    “第一,如果未满两年,但陆先生已经不再向您说的依赖我,这份协议必须提前终止。如果我们双方对依赖情况的判断出现分歧,将交由专业且中立的心理医生裁决。”

    “没问题。”

    “第二,”苏小念顿了顿,“满两年后,合约不能在任何情况下违背我的意愿自动续约。”

    陆夫人声音哽咽了一会儿,强忍着痛苦说道:“你放心吧,医生已经说了,他的身体状况如果一直这样,只剩下两年左右...”

    苏小念不可置信地愣住,安慰的话此刻都显得太苍白,于是继续下一条:“第三,关于薪酬...”

    “如果你嫌少,我可以再加,我只想让子琛在剩下的时间里...”

    苏小念忍不住打断,示意陆夫人听自己说完:“关于薪酬,还是像一开始说好的每月三万元。由于需要贴身照顾,陆家还要负责提供基本的食宿。”

    “苏小姐...”陆夫人惊讶地抬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小念笑了笑,让她放心,没有听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我仗着陆子琛的依赖,接受了您开出的三百万,那和勒索有什么区别?我没有专业的护理经验,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三万元的月薪里已经包含了所有可能的精神损失费。您放心,我不会找任何理由索要额外的赔偿的,除非陆先生把我打成重伤。”

    陆夫人忍不住被她逗笑,心里对这个姑娘更加赞许。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啊,正直又勇敢,幽默又坚毅,难怪子琛会这么迅速地被她吸引。

    “好,我亲自去公司通知法务修改,今天下午你看过没问题我们就签约。”她向苏小念伸出手,示意合作愉快。

    “好。”苏小念深吸一口气,然后握了上去。

    “陆先生...现在怎么样?”苏小念忐忑地看了眼那扇关上的门,犹豫着问道。

    陆夫人叹了一声。

    “他醒着的时候一直闹,怕他伤害自己只能先用上束缚带,几个小时前刚打了镇定,再过一会儿就该醒了。”

    陆夫人走后,苏小念缓缓推门进入,病房里还像往常一样刺眼的白。随着离病床越来越近,她的心脏抽动的愈发剧烈,脑袋里早先浮现出各种陆子琛可能的受伤场景,现在即将要看到时却忍不住想要退缩。

    陆子琛在镇定的作用下还没醒,除了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的右手臂,其余三肢和腰部都被束缚带绑在床上,腰部和右腿下面垫了枕头。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好看的脸憔悴的吓人,眼眶严重凹陷,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的好像时刻都有可能断掉。

    苏小念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忍着泪水帮他把束缚带解开。由于早先的挣扎和情绪激动引发的痉挛,被绑住的地方勒满红印。她掀开被子准备给他把绑在腰上的带子解开时,腰部右侧和右腿上的大片淤青映入眼帘,蜿蜒在病态孱弱的身体上十分骇人。

    苏小念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扑朔着落下,滴落在陆子琛的衣服里。她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陆子琛的眼皮开始有动静,随着意识恢复,一醒来就又开始挣扎着要下床。

    “陆子琛,你冷静一下!陆子琛...”

    苏小念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大声喊他的名字,可他的感官还没完全恢复,耳朵听不清楚,眼前也只能看见模糊的白光和人的重影,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

    挣扎了一会儿,等眼前的重影逐渐合并成清晰的影像,陆子琛一下愣住,嘴唇哆嗦着不敢相信。

    “是...是幻觉...又是...幻觉...”他的身体瞬间停下,像被定住一样,眼睛呆呆地看着苏小念,抽搐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淌出口水,不一会儿眼球就有翻白的趋势。

    他好累,累到已经快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他追不上那个姑娘了,来不及说一声谢谢,来不及告诉她抱歉,也来不及...挥手道别。

    苏小念慌了,赶忙按下急救铃,等医生来的时候一边用手擦掉他淌出的口水,一边将自己温热的嘴唇覆盖在他冰冷的嘴唇上,不断往里面送气,一下又一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落在他苍白凹陷的脸上。

    口水还在往外淌,苏小念已经顾不上擦,更加频繁地贴着嘴唇往他嘴里送气。她的脸上全湿了,已经分不清是陆子琛的口水还是自己的眼泪。

    “陆子琛,你感觉不到吗!我不是幻觉,我就在你旁边!”

    “陆子琛,你不是要找我吗?我回来了,你也清醒过来好不好!”

    “陆子琛,我们才认识三天,我不要你成为我余生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

    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像利刃般割着苏小念的心脏,恍惚间,冲进来的医生让护士将她拉开,从房间里带出去。

    病床离自己越来越远,耳边充斥着除颤仪充电的声音和接触胸口后的电击。她看见心电监护仪上的直线,看见陆子琛的身体随着电击上下起伏,看见好多好多人将他围了起来。

    带苏小念出来的护士扶她到门外的椅子坐下就赶紧冲回病房,苏小念呆滞又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墙,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昨天她没有跑出去,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她早点回来,在陆子琛神志清醒,拼命想见她的时候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一开始就拒绝掉这份工作邀请,不抱着试试的心态,是不是他就还在家里烦躁,抑郁,但安全地躺着?

    极致的绝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苏小念闭上眼,却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再次打开,她下意识从椅子上弹起,焦急地等着医生开口。

    “病人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平稳,家属可以进去了。他现在醒着,但很虚弱,不能受刺激。”

    “太谢谢您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紧悬的心终于落下,接着深深向医生和护士们鞠了一躬。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嘱咐一些事项后带着护士离开。

    苏小念忐忑地走进病房,来到陆子琛床边,在他身旁坐下。

    陆子琛一见到她,泪水就顺着眼角滑落,两片薄唇用力抿着。

    “听说你在找我?”苏小念疲惫地笑了笑,用拇指轻轻抹掉他眼角的泪。

    “小念...小念,你听我说,我...我...”陆子琛怕她走,着急地想解释,情绪稍一激动肩膀就不自觉地抖起来。

    苏小念赶紧按住他的肩膀,打着圈按摩帮他放松。

    “你慢慢说,我不走。”

    听她说不走,陆子琛的呼吸才平稳下来,身体也放松了一些:“我那天...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我就是...发脾气...瞎说的...”说完,立马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怕她再变脸。

    苏小念见平时那么跋扈的人现在在自己面前谨言慎行的,心里一阵抽疼,苦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干嘛这么看我,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你不会吃我,但你会跑走,我拼了命也追不上...”陆子琛撅了撅嘴,又开始掉眼泪。

    “你这人...才认识我三天就要为我拼命呀?来,鼻子用力醒...”苏小念无奈地弹了下他的额头,见他鼻子一吸一吸的,拿来纸巾捏住鼻翼两侧,让他用力醒出来。

    “哼...哼...”陆子琛躺着没力气,用力时需要扶住他的脖颈微微往上抬才勉强醒出一些。

    “来,再来一下,深吸一口气,从鼻子里呼出来!”苏小念把纸巾沾了鼻涕的地方包住,继续捏住鼻子,让他用力。

    “哼哼...哼...呼...”

    “再来!”

    “哼...哼哼哼...呼呼...”

    鼻腔通畅了,他的头无力地靠在苏小念手上,哼唧着喘了会儿粗气。

    “你在的时候...我很安心...”陆子琛缓缓躺回枕头上,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苏小念,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折腾自己?”她心疼地摸了摸陆子琛右手胳膊上的石膏,然后握住他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上面被勒出的红印。

    陆子琛不说话,僵硬扭曲的左手突然握住苏小念的胳膊,握了大概有半分钟才无力地垂下。

    “我不走,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走了,陪着你好不好?”她搓了搓陆子琛的手掌,帮他把窝在一起的手指一根根向外舒展。

    陆子琛的眼睛瞬间变亮,刚刚还拧巴着的脸一下子像有了活力,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多久?”

    苏小念顿了顿,突然有些严肃地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具体多久,你每天都会倒数还剩多少天。陆子琛,我不希望你从生命的任何一刻起开始倒数,我希望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接近着无穷做加法,而不是朝着零做减法。”

    陆子琛有些听不懂她的话,表情懵懵的,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苏小念见状笑了笑,又变回轻松的神色:“我给你擦擦脸吧!这么好看的脸,可不得好好收拾收拾?”

    “嗯...”陆子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耳朵红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