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茶书屋 - 其他小说 - 妖刀记(1-44卷全)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2

    不想姊姊如此大度,眷爱更浓,搂着她道:“姊,能娶你为妻,我这一生便不枉啦。”

    横疏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咬着红艳的唇珠,笑得不怀好意。

    “是么?我听说流影城的耿典卫已然娶妻,妻子是一位国色天香、红衣雪肤的绝艳丽人,贤伉俪于越浦驿馆甫一现身,便即震摄全场,端的男儿英武、女子俊俏,好一双如玉璧人,连素来挑剔的镇东将军都不禁为之倾倒,青眼有加呀!”

    耿照魂飞魄散,虎背上沁出冷汗,只差没跳将起来,结巴道:

    “这……不是……唉,我……”

    横疏影以指尖轻刮他胸膛,哼笑几声,不发一语。

    耿照居高临下,难以全窥佳人神情,但见汗湿的浏海覆着白皙秀额,玉人眼帘低垂,两片排扇似的浓睫动也不动,衬与胸膛上刺痒的指甲尖儿,当真杀气腾腾,比之岳宸风的赤乌角刀亦不遑多让。

    正不知如何解释,忽听一声噗哧,横疏影缩颈掩口,抬起一双狡黠的妩媚杏眼,抿唇娇笑:“傻弟弟!姊姊逗你玩的。大丈夫三妻四妾直如常事,有什么好着恼的?不让你多娶几个,姊姊与霁儿丫头教你折腾死啦。”笑了一会儿,又道:

    “听你一说,这位符家妹子也是苦命人,性子颇义烈,教人好生相敬。我瞧她是真心欢喜你,若不嫌弃姊姊是伶人嬖妾,低三下四的出身,我也想多添个聪明貌美的好妹子。”

    耿照只觉胸口满满的哽着什么,温热难禁,心绪为之震动:“姊姊如此宝爱我,也不恼我四处留情、辜负了她,不但与服侍她的霁儿姊妹相称,现在连宝宝锦儿也肯接受。我……我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娇妻!”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怀中横疏影柔声道:

    “但她是游尸门之人,虽说七玄中不全是歹人,但行走江湖,难免有黑白正邪之分;此事无关善恶,不过立场罢了。符家妹子若愿抛弃门户囿见,与你同上朱城山,姊姊自是无那欢迎。只是她出身七玄,做不得你的正妻,否则于你前途有碍,这点是必须先说在前头的。”

    耿照对什么立场门户不甚在意,在他心中只有善恶之别,宝宝锦儿的三位师傅绝非坏人,这样就够了,耸肩一笑:“在我心里,只有姊姊才能做我的正妻,别个儿我都不要。”

    “嘴贫!”横疏影伸出纤指,轻点了他额头一记。

    片刻忍不住摇头,妩媚的笑容却转成了苦笑。

    “我在心里当你是丈夫,这辈子都是你的人,只爱你一个,却做不得你的妻子。霁儿丫头可以为你生下子嗣,传宗接代,但她出身寒微,也不是合适的人选。”见耿照面色微沉,知这话他不爱听,欲缓和气氛,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咬着唇珠耸肩一笑:

    “在姊姊心里,倒是有个人挺合适。”

    果然耿照浓眉一轩,霎时扭捏起来,强笑道:“哪有什么人选?姊姊又来捉弄我啦。”

    横疏影抬眸与他对望片刻,直看到他转开视线,才叹息道:“我说你啊,还想怎么伤染家妹子的心?连姊姊远在中途,都听说流影城的耿典卫有个貌美如花的红衣娇妻,她人就在越浦,能装作不知道么?下次见面,你想好怎么解释了没?”

    耿照神色黯然,兀自嘴硬,摇头道:“我与二掌院本没什么,有甚好解释的?姊姊多心啦。”横疏影凝视片刻,想起他武艺、历练均成长了许多,男儿本好颜面,自己虽与他亲密无间,却不好逼迫太甚,反教他自阻言路,遂将话题转开。

    “是了,慕容柔发公文向主上要人,主上暴跳如雷。此番见你,有什么裁示?”耿照把醍醐楼之事简略说了。横疏影闻言凛起:“主上要你继续待在慕容柔身边?”

    耿照鲜少见她如此严肃,不觉微诧。

    “有什么不对么?”

    横疏影沉吟不语,半晌摇头,轻道:“就是想不出有什么不对,才觉不对。”见耿照失笑,轻轻挣开他的臂围,正色道:“你听过主上的浑号么?最有名的那个。”

    她一起身,原本摊圆的两团厚厚乳丘,又坠成瓜实般的浑圆半球,份量之沉,将锁骨下的乳肌拉得一片斜平,滑腻的肌肤表面泛起粒粒娇悚,更衬得肤质之细,较雪粉更加精致。

    硕大的乳瓜加倍突显出上臂的细直、蜂腰的圆窄,背脊曲线滑润如水,明明只是并腿斜坐,却有说不出的妩媚优雅。

    耿照好不容易抑下将她扑倒的欲望,暗吞了口馋涎,乖顺点头:“知道。都管叫“东海大傻瓜”。”这话平常不能随便说,但横疏影是他最亲近信任的女子,几乎不假思索便出了口。

    横疏影淡淡一笑。

    “若十五年前在平望都,有谁敢说独孤天威是傻瓜,恐怕要被人当呆子看。”她信手掠了掠汗湿的发鬓,浑不着意的姿态妍丽难言;藕臂微抬,雪乳不住晃摇,尖翘的嫣红蓓蕾令人目眩神驰,难抑把持。

    “你记得不觉云上楼前挂的牌匾么?那龙飞凤舞般的墨字便是他亲手所题,能有这般笔力之人决计不是傻瓜。十五年前,独孤天威可是名满京城的佳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骑射武事固非其所长,但在学问上堪称独孤皇族人。若非为了避祸,他不用装得这般呆傻。”

    此说虽谬,仔细一想,却不难找到蛛丝马迹:独孤天威与今上名为叔侄,实则情若兄弟,如此深厚的情谊,便是当年在御书房侍读时培养出来的。若独孤天威不学无术,先帝岂能命他陪太子读书习字?

    “避祸”一说是耿照第二次听她提起,被挑起了好奇心,脱口道:

    “姊姊,主上当年出京,避的到底是什么祸?”

    横疏影淡然道:“自然是杀身之祸。”

    耿照听得一愕。“谁……谁要杀他?”

    独孤天威虽非高祖景皇帝(太祖、太宗两兄弟之父,由太祖独孤弋开国后追崇)独孤执明一系,但自小被独孤弋带在身边,独孤阀西进之初,犹是孩童的独孤天威几乎每役必与,甚得太祖喜爱。

    他在不觉云上楼对黄缨吹嘘亲与博罗山大战云云,并非无的放矢。

    被时人以“东军”呼之的独孤阀大军设营黄泥沟,独孤弋不顾帐下两大智囊的劝阻,轻骑袭取博罗山的蟠龙关要塞,果然中计被围,一人一骑、仗着绝世武功杀将出来,仅以身免。

    若非年方十五、勇冠三军的幼弟独孤寂率一支敢死队接应,只怕东胜洲的历史便要改写:日后一统央土的太祖武皇帝独孤弋出师未捷,为逞一时血气,极其荒谬地死在西进途中的道关卡之前。

    说书人爱极了这个有英雄、险关、千里突围的精彩段子,对照后来独孤寂恃宠而骄,三度造反失败,被太祖武皇帝罚至白城山埋皇剑冢看守历代帝陵的戏剧性变化,更是令人热血沸腾,不胜欷嘘。

    说部中以独孤寂当年曾在博罗山奋不顾身营救太祖,一命换一命,可抵一死;天下未平,是他扯下黄旗,簇拥着独孤弋坐上龙椅,“功在从龙”,亦抵一死;“一母所生、同衾共乳”,兄弟情深,又抵一死。是故这位年纪轻轻便以武名威震天下的冠军侯三度造反,又三度被太祖弭平,犹能不死,成了终生被软禁在白城山后峰的“帝陵祀者”--

    此样的说法自是牵强附会,其中谬处近乎胡扯。

    独孤寂生母乃独孤执明小妾,怕比独孤执明那英武过人、早早便崭露头角的长子独孤弋还小着几岁。

    独孤弋、独孤寂兄弟相差十五有余,岂能是一母所生?至于在烧毁的白玉京外,策动将士拥立独孤弋的主谋,一般咸信是萧、陶两大智囊,以及独孤弋最信任的二弟独孤容,也就是后来功封定王的太宗孝明帝。

    尽管深受说书人喜爱,实际上博罗山一役是东军初期的重大挫败。

    在武登庸的“北军”尚未来投、后来名将辈出的武装流民集团“中兴军”还在央土四处流窜的当时,蟠龙关失利几乎动摇了东军根本。独孤天威所在的黄泥沟大营虽非前线,也决计不是可以太平歌舞的后方。

    他少年随太祖武皇帝披甲上阵,太宗时又至东宫侍读;元配夫人陶氏乃陶元峥的亲侄女,岳丈陶元岫官拜吏部尚书,三位大舅子不是留任京官,便是出镇大州……遍数太宗一朝,没有比陶氏一族更庞大的官僚集团,其势力盘根错节,遍及京城内外,说句“只手遮天”亦不为过。

    --如此背景,还有谁敢杀他?

    --谁又能逼得他抛弃身家仓皇出京,名为赴任,实则亡命东海?

    宫廷秘辛、皇室恩怨、朝野政争……这些对耿照来说都太过遥远,跟多数的百姓一样,他是从说书戏文里认识这些名字的,无法一眼看穿隐于传奇后的事实真相。

    然而独孤天威的遭遇委实太过,以致答案的选项少得可怜,几乎是呼之欲出。

    连几能“只手遮天”的陶氏都保不住独孤天威,要杀他的,恐怕也就只有“天”了。

    横疏影与他心意相通,见耿照猛然抬头,面露赞许:“很好。你这趟下山不只习得绝世武功,心思也变周密啦。你想的没错:要杀主上的人,便是先帝孝明。”

    谁想杀并不难猜,难的是缘何要杀?莫非独孤天威与那独孤寂一般,也曾露出觊觎大位的不臣之心?

    “倘若如此,事情倒也好办。先帝不比太祖武皇帝……不,该说是太祖武皇帝的胸襟宽广得直不似人,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能容忍同一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三度造反?便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也未免太纵容了。”横疏影摇头叹息:

    “主上当年若有一丝反迹,早被杀了,不用大费周章,玩什么明升暗贬、千里追杀的手段。”

    耿照越听越胡涂。

    “没能杀,便是不该杀。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杀?”

    横疏影笑而不答,拉起薄被围住白皙丰满的双峰,掠了掠发鬓。

    “白马王朝前身,是世代镇守东海的独孤氏一族。他们发迹于碧蟾朝,掌管东境门户百余年,势力庞大,人称“独孤阀”,与西山韩阀并称东洲两大武家,果然经历了异族入侵、王权崩溃、群雄混战等重重考验后,最后有资格问鼎天下的,也便是这两家。若非人丁旺盛,岂有这般荣景?

    “但你看今日,天下五道之间,有哪一国哪一方的名侯高爵姓独孤?有哪一道哪一郡的大吏姓独孤?京华九门之内,有哪位风雅sao人、养士公子姓独孤?”

    耿照一怔,想起除了主上独孤天威、被禁在白城山思过的“帝陵祀者”独孤寂,再没听过独孤皇族内出过什么知名人物。央土大战之后,尚有五绝庄的冠军将军上官处仁、墨州的长镇侯郭定等名将留下来,朝廷赐以金银封以食邑,让他们赡养天年,为何人丁兴旺的独孤一族,开国三十年来反渐趋无闻?

    “因为唯一比名将凋零更快的,就是独孤皇室。”横疏影口气淡漠,仿佛说的是柴米油盐之类的家常。耿照稍加思索,才意识到其中的血腥肃杀,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姊姊的意思,是指先帝爷刻意翦除同姓的独孤氏宗族?”

    “我可没这么说。”说着微一冷笑,或许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独孤容是圣人,宵旰勤劳、事必躬亲,不好声色、俭朴自律,连谥号都是无可挑剔的“孝明”二字,怎么会逼害同姓宗族?他平生连一名降卒都没杀过,更别说是屠戮功臣,翦除宗室。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手下人做的,与他太宗孝明皇帝一点关系也没有。”

    横疏影直呼独孤容的名讳而不称庙号谥号,可见鄙夷。

    在今日之前,耿照一直以为太宗乃是古今少有的圣君,谁知揭去了弹评说唱的粉饰面目,说书人口中的英雄帝王不过是存私欲、亦犯过,多有不可告人之事的凡夫俗子而已。

    只有一处,耿照越想越觉难解。

    “自古帝王猜忌功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小时候听人说书,经常讲到这样的段子。”他皱眉沉吟,小心斟酌用字。“但……太宗皇帝对宗室的猜忌,似乎还甚于功臣?”

    如五绝庄之没落,并非朝廷迫害,而是岳宸风鸠占鹊巢所致;且不论后来横生的变化,至少上官处仁等在世之时,朝廷对他们是足够宽容优礼的,要土地给土地,要钱帛给钱帛,许他们自辟庄园,占地为王,不受朝廷派官的管辖。由此观之,太宗消灭宗族之明快,似乎还强过了这些百战沙场的虎狼。

    横疏影双目一亮,明艳的小脸如春花绽放,笑着反问:“皇帝要杀功臣,这是为了什么?”

    “……怕他们造反?”耿照不敢肯定。

    横疏影不置可否,继续笑问:“那皇帝要杀宗室,又是为何?”

    “怕他们也造反?”话一出口,耿照便知蹊跷。太宗翦除宗室甚于功臣,显然在他心中,宗室的威胁还大过了功臣。问题在于:这样的印象是从何而来?

    慕容柔积极针对这些封侯致仕的地方土霸主,是太宗驾崩之后的事。今昔对照,不难发现太宗所重,根本不是什么防微杜渐、绝患未然,他所针对的从头到尾便只是宗室而已。

    (这真是太奇怪了。手足相残,难道不需要有什么好理由么?)

    独孤寂曾三度造反,除了次率五百名金吾卫于禁中起事,因无人料及,算得是震动朝野,后两次叛军人数虽多,始终在朝廷的监控之下,反不成气候。

    两军对垒叫阵,说穿了不过是兄弟吵架,老么同大哥呕气;骂不过瘾,太祖武皇帝解下披风、脱掉铠甲,赤手空拳上前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