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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喜爱得是从前的我

    

妹喜爱得是从前的我



    妹喜刚来上海一周。她是来看望徐姨的。她没有立刻过去,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用可疑人物。没错,我就是被妹喜视为的可疑人物。在高铁上,妹喜就有强烈的不安的预感。根据她之后的描述,她说这是一种无法避免的、却又不得不执行的、被命运摆布的预感。也就是说,无论她躲去哪儿,始终会被我逮着。妹喜早就听乡民说有一个从城里来的年轻男人在找她。妹喜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要把她的消息透露给我。妹喜甚至把我描述出有害于国家利益的特务,使他们对我产生了越来越奇怪的敌意。妹喜自然也没有忘记给他们塞钱封口。所以说,一年前,我根据消息连夜赶去重庆的一间小旅馆,守株待兔了三天却仍未准确地把妹喜抓捕回来。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就是我因为心情郁闷而散步于某条古道时,那似曾相识且若隐若现的身影确实是妹喜。当时的她已经发现我了。她狡猾且警惕地反跟踪我,直到亲眼看见我怅然地拎着行李包上了前往机场的的士。妹喜说我和她其实不止这一次恐怖袭击(妹喜把我寻找她的事情成为恐怖袭击)。妹喜去了陕西,湖北,江西,天津,新疆等等地方,我几乎每次会在她后脚刚落地几天便紧跟了过来。因为一次次的不期而遇,妹喜还去了医院做全身检查,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她的身体里安装了GPS定位的装置。妹喜东躲西藏,我就南追北闯。我们最接近的一次,是在北京。那天过年,骤雪倾泻。我撑着伞,站在雪中,望着空荡的车道。妹喜躲在难以察觉的偏处,一边吃着热烘烘的烤红薯,一边欣赏我捂脸痛哭。妹喜说,如果不是红薯得趁热吃,她就会出来安慰我了。妹喜看着我哭到失声,又看着我哭到实在没有眼泪了才离开的。

    缝完针,扣下分,罚了款,并且把与女友分开三年的情感原委交代了一遍,交警见我态度诚恳和头破血流才没有让我进局子。我和妹喜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椅上。妹喜是不得不留下了的。我就连缝针也没有放开她的胳膊。治疗的整个过程,交警,医生和护士没少看不起我。我把抓得妹喜牢牢的,却又感到提心吊胆。妹喜在我手里,我却像是抓着一抹空气。

    我扭头,看见妹喜在发呆,似乎回忆着感情沉重且画面飘渺的往事。我想,我现在不仅老了,还丑了。头上的绷带使我像一个悲催的小丑。妹喜忽然发话了。

    “行了,松手吧。我不走。你要是在这么抓着,我的胳膊就要被你扯断了。我说了,我不走,我不走!”

    我仍是恬不知耻地攥住妹喜的手,撒娇道。

    “都三年啦,还没消气呢。我们是时候复合啦。”

    “什么叫‘是时候’?”

    “我可从没有答应和你分手。你完全是单方面离开我的。”

    妹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我,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商汶雍,你的脸皮比三年前还厚了啊!我说分手就分手。我还没有犯贱到被你打了还要和你在一起的。”

    我把脸凑过去,万分惊喜地说道。

    “你打回来。不管你怎么用力都行。”

    “噢,你以为你一巴掌,我一巴掌,就扯平啦?你想得美。”

    “既然你不打回来,那么我自己来。”

    我抓起妹喜的手,奋力往自己的脸上扇去。还没有凑够满十减五的巴掌活动,妹喜就急忙把手绷紧,不让我执行这个美好的任务。妹喜担心碰到我头上的伤,只好冷静下来,对着我粗鲁地骂道。

    “你看看你!又老又丑,配不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过日子的,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早衰的模样!丑八怪!我爱的那个商汶雍英俊潇洒,意气风发。他虽然没钱,但是那高傲的姿态就是让我心悦诚服地去养他。而你,太卑微了,简直不是男人!我瞧不起你!皱纹是怎么回事?白头发又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又高又瘦,像根竹竿。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能看得见,就应该比以前还要更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商汶雍,你太不懂事了。身体不是这样给你挥霍的。是工作太忙了吗?我听说了。你现在有权有势,商业做得比以前还要大。我明白的。生意人都忙。每个人都累。但是,你不能把理想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没有健康,我看你还拿什么去拼!”

    末了,妹喜还补了一句特别有气势的脏话作为结束陈词:去你妈的爱情!我心生荡漾,对妹喜这种魄力深深地触动到了。我们仿佛回到从前那追逐原始欲望的自由生活。但是和各位讲句心里话,我还是被妹喜的那句“又老又丑”给刺伤了。我局促且难堪地露出与自己身价不符的卑贱的笑容,说道。

    “我很想你,你知道吗?可以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不想你。你的身影好像刻在我的眼膜上,只要一睁眼,我就能看到。你走以后,我得病了。得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大病小病。我觉得是你把我的魂给带走了,所以却是灵魂的rou体才会溃烂。我一直在与疾病作斗争。我还没输。我只是身体虚弱了一些而已。毕竟三年之久,我足够强悍了。你说你瞧不起我,其实,我也瞧不起我自己——没想到离开你,我就活得一塌糊涂。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尝试振作起来,可是一想起你,一看到你,懊悔啊,仇恨啊,欢欣啊,埋怨啊,嫉妒啊,复杂的情感通通都刺激着我每条神经。我越是想要放下你,却越是放不下。如果我不打算放下你,我反而感觉可以放下你。很奇怪吧。我让你随意地漂流在我们的回忆里,不去捕捉你的任何足迹。久而久之,那些痕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我也就懒得去清理了。这好像是一种恶性循环。我试过很多方法去戒掉你。比如,找一个和你相似的女人。可是,我经常看见你游荡在她们的身后。我把她们带回家,却发现屋里充满了你散发出来的香气。我问她们,你闻到了吗?她们反问,闻到什么?我答,一个女人的味道。她们皆是露出惶惑,狐疑和不悦的神色。紧接着,我把她们赶走了。每次,我对她们的感情都截止到这一步。梁妹喜,你是我的诅咒。”

    妹喜觑见我的表情从讨好变成阴沉,心想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她坐立难安地挪了挪屁股,然后把两条腿并拢,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都是你的问题。我可没有让你着痛苦。你不要纠缠我了。我早就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对妹喜的话置之不理,反而出神地抚摸起自己的脸,喃喃道。

    “我真的很让你丢脸吗?”

    “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我向你道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可以的话,我想把我的皮rou和你的皮rou缝在一起。”

    妹喜对于我这疯狂的告白而感到惊骇不已,同时也意识到她的爱和我的爱相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妹喜慌了,说道。

    “你本来不是这样的呀?以前的商汶雍可不会对我说些可怕的话!”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我们分开的时间长呢。我的本性一直如此。”

    “既然是这样,那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你了,因为我不了解从前的你。那时,你还称得上正常。而现在的你,却像是精神混乱的疯子。我害怕你,所以很难再次爱上你。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我突然狂躁地大声喊道。

    “都上床多少次了,还算哪门子朋友!”

    我的声音在尽是金属与瓷片而建成的大厅中回荡。人们纷纷好奇地看着我们。一个保安与工作人员正向我们走来。妹喜知道今天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她肯定是怎样都逃不掉的。她才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暴力的感情戏码。于是乎,妹喜带我去了她暂住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