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契阔】
【番外:契阔】
【番外:契阔】 茶馆永远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何况是百年无战乱、风调雨顺的此朝。牛rou和清酒于百姓而言已不是奢侈品,听客们面前的碟子里放着放着下酒菜。推杯换盏,不少人喝得有些大,但不论是醉者细语、杯子碰撞、筷子拿起又放下的声音,都没有影响说书老者的口若悬河。 “阿福,送给二楼角落那位。”脸颊胖得圆滚滚的掌柜招来了脑子最活络、长得也最好看的那个伙计,“等等!唉,算了算了,我同你一道去。” 阿福没明白掌柜的为何这么在意那位,边嘴里应着边掀开厨房的帘子望了一眼。二楼的角落坐着的那个男子姿势相当不羁,但一身平民的寻常打扮,只是面容隐在暗处,神神秘秘,叫人看不真切。 “端好,跟在我后头。”掌柜明显有些局促不安,从冰盆里又挑挑拣拣选了数颗最漂亮的荔枝出来,放进了阿福手中的瓷盘里,不放心地又叮嘱,“别看贵人的脸,可记住了!你长得漂亮不假,但今天,给我收起你那当娈童的心。” “是,掌柜的。” 被戳破的小心思的阿福脸上有点燥,乖顺地跟在圆滚滚的掌柜的后面,却忍不住想:掌柜和当今户部侍郎可攀得上点亲戚,能让他这么怕的,到底是谁? 说书人还在说,语气抑扬顿挫—— “当年圣上出兵,讨伐那搅弄风云的天祀院,将那不老不死的妖人斩首之后,国运已回,一百年,没有战乱、没有灾荒,全仗仰圣上的伟迹!” “啪!” 从楼梯上方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掌柜的脚步一顿,从阿福手里把瓷碗接过,语速很快地低头同他耳语:“叫洪伯闭嘴!把他喊来赔罪!快!” 一头雾水的阿福不敢耽搁,转身就蹬蹬地下了楼,打断了说得起劲的洪伯,带着他去了二楼。 掌柜的用身形挡住身后那贵客,对着洪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穷酸书生样!吃着饭呢,说什么不吉利的血光事儿,败了大人胃口!” 往常说这些可没事,但洪伯也是人精,会了掌柜的的意,立马拱手躬身道歉:“大人,我——” “无妨。”那人悠悠地说,声音虽如玉佩相击般给人高雅之感,却分不出男女与喜怒,“金启严,你让。” 被点了名的掌柜身子一颤,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终究是佝偻着背地往旁边靠了点。 阿福终究是没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 声音分不出男女,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面庞也同样如此。身着黑金长袍的人长发松松挽着,俊美的脸庞既能吸引女子满车瓜果,亦能被墨客写作“此神仙中人”。 “啪!” 掌柜的给了阿福一巴掌:“贵人的脸岂是你能看的!跪下!” “聒噪。”那人没理,径直问洪伯,“你刚刚说的,哪儿看的?” “回大人,”洪伯不敢抬头,身子弓下去点,“是《国书》的第一卷。” 半晌后,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李知理的?” 李知理,当朝宰相。《国书》就是如今的帝王下令,令他与朝中史官共同编纂的。 “是,大人。” “混账!” 那人一袖挥翻雕花木桌,盘子、杯子叮叮当当碎了一地,阿福、洪伯、掌柜金启严也跪了一地。 “没有天祀院的司祭,你们的祖宗都出生不了!”那人声音含怒,“你们叫祂妖人?笑话!” “大人息怒!”金启严脸上因为害怕忍不住抽搐,双臂都在发颤,“大、大人......” 要命......要命!怎么偏偏惹了最不该惹的那个!这活祖宗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不声不响进了他的店!今日这项上人头要是能保住,他就听那跛和尚的,放了府里那几个痰罐美人,权当积德...... 谁也没有得到回话,茶馆里一片死寂。也不知跪了多久,到底是初生牛犊大胆,阿福颤颤巍巍抬起点脸,翻着眼睛看了看——他们边上哪有那人的影子啊! “掌柜、掌柜。”阿福胆战心惊,扯扯掌柜的的袖子,“没、没人了——” 保住小命的洪伯满头冷汗,抬起头来问:“严侄......这、这到底是哪位?” 金启严从地上爬起,甚至因为脱力往旁边倒了一下。他靠在墙上,小眼睛看看阿福,又看看洪伯,尖细的声音有气无力:“......除了天子,直呼宰相大人名字,还有能哪位?” 前朝人皇驾崩,世祖伐天祀院、建立此朝之前,主持典仪、掌管天时星历、传达天意,全由院里传说中永不衰老的司祭与其二位侍郎负责。后天祀院被焚,换了国号与年号之后,这些职能就划分给了礼部和司天台,但被准许行三坟八索、窥探天意之事的,举国上下,惟有国师一人。 “国、国师?”洪伯张大了嘴,“可不是传言他——” “莫要说了!莫要说了!”金启严急得打了他一下,跺着脚道,“贵人们的事情,我们莫要揣测!小心掉脑袋!” “......国师大人怎么走的?”完全没听进去他们话的阿福愣愣地问,刚刚跪在地上时,他没感觉到任何人经过他。 一丝风吹得三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窗户半开,可这是二楼。 * 那场名为讨伐的山火烧起来前,天祀院位于国境最北的那座山上。绿色只绵延在南坡,再往北,就是黄沙滚滚的边关。 时值盛夏,年轻的将军虽正上着山,但手一直放在刀柄上,目光也紧紧看着高处那座简陋的庭院。 京中曾有传闻。天祀院的司祭已存世千年,不老不死,鸟身人首,面容可怖。驻守北界的将军曾以为天祀院和司祭都只是传说,不想回京述职前接到密诏,帝王令他绕路数十里,替自己去天祀院取一样东西。 树丛里传来一声响动,饮血沙场的经历令将军时常精神紧绷,下意识就飞刀砍去。 “莫要伤他!” 一抹赤色从银光旁闪过,待他定神去看时,才发觉那是一只一人高的赤色大狐。将军正欲再动手,忽然听见如雪化溪泉般温和淡漠的声音。他不由得看向刚刚出声的人,看到祂的面容时,神情微愣。 身形不高,体格也单薄,应该是位女子。长长的银发衬得她肌肤如雪,更显她气质脱尘、面容绝色,不似世间人。 “将军受人皇之命来此,狐狸,不可伤他。” 将军这才明白那句“莫要伤他”是说给这狐狸听的。而这狐狸似真有几分人性,瞥了银发女子一眼,转了个身,身形迅速消失在了山林里。将军从它那明显不只一条的尾巴上收回目光,强定心神,对着眼前的人行礼:“见过司祭。在下镇北军将军,奉圣上之命,来取一物。” “我皆已准备妥当。夜露深重,将军不妨明日动身。” “兵家身有煞气,在下亦不通事鬼神之事,只恐冲撞司祭。” “榆木。”此时另外一个白衣少年从司祭身后走出,见将军手又握上刀柄,温润的脸上有些不耐,“司祭自有司祭的道理。” 司祭脸上露出些浅笑:“我知将军性情良善,将军亦无需拘于礼法。”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翌日晨光熹微,戒备心重、一夜未眠的将军就辞别,将昨日见过的那少年交付的锦盒细细包好系于胸前,骑着自己系在山下的马,朝京城的方向赶去。 司祭于院前目送他,一人、一犬状兽、一狐伴于祂身侧。 那狐狸口吐人言:“人类之心,会害了你。” “若非人类之心,你我皆不在此处。”司祭回到。 天地之始,猿猴启智,经过对地上生灵来说相当漫长的时间后,人言、田地、宫宇皆现世,随后便是烽火和瘟荒。上界皆循大道,对苦楚并未有分别之心,但老君殿前一抹灵智心生动摇。老君知劫难与机缘并至,遂点化其rou身,将其灵智分为三魂七魄,任其去往下界。 那便是司祭前身。 司祭,半神之躯,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不食、不眠。降临于此,替历代人皇勘天命、撰国运,已经两百余年。 祂降临人间的第十三年,于山中以自己血rou作为交换,让猎户放过了一只因为与妖王争斗本就重伤的六尾赤狐,百年过后,修出第八条尾巴的狐狸在妖中已是翘楚,终于能穿过山脚禁制,前来寻祂。那时,祂身旁有一只黑色、形似大犬的异兽,还有一抹游魂。如今,第二百六十九年,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大抵是被祂的神力所影响罢,狐狸再来时,发现那幽魂已有rou身,那异兽亦已有了灵性,快要能化作人形。 “二百六十九年,万万人之因果皆系于你身。你不该再管。”狐狸说。 “我是半神。”司祭说。 “但你只是半神。”狐狸回祂。 再说那将军日夜兼程,于三更入京,急马停于宫门前,未洗风尘,便应急召面见了当今圣上。宫侍退下,烛火跳动,影子一坐一半跪。即位还未有几年的年轻帝王接过锦盒,加封他为密使,令他日后回京述职之时,都需往天祀院替他取司祭交予之物。 又过五个寒暑。京城风云平息,曾觊觎帝王冠冕之人,或九族皆灭,或悄然消逝。不再年轻的将军不知容貌分毫未改的帝王收归权利的过程是否有那位司祭的助力,但那时他已会在天祀院安心休整一日再继续赶路。秋风渐起,北关战事吃紧,敌寇大军如蝗,遮天蔽日。将军本已准备捐躯之时,帝王率援军赶到,披甲亲征,砍下敌军一人头颅举起,冷声高呼:“杀敌一人,赏一石!” 敌军全歼。 回朝途中,帝王亲自去往天祀院,只令将军与二宫侍随行。二宫侍宿于山下,惟有将军与帝王上了山。 “很久不见。”人皇看着头发已然如雪的司祭,轻声说,“你我关系,已不会再有人置喙。我会为你在宫中再修一所天祀院,你......可愿随我回京?” 遵命屏息立于门外的将军想起每年暂留京城的时日听到的传闻——帝王选秀,入选者寥寥;帝王从不入后宫;帝王后宫妃子皆横死......帝王只是个不被看好的三皇子时,曾替父皇多次往返天祀院。 那一夜,帝王未宿在客房。 将军的家族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忠多年,军功无数,纵使帝王绝非心软之人,但欲加罪于他,也需思量再三,不可伤了忠臣之心。将军辗转,心知帝王已勘破自己对司祭的爱慕之情,令自己陪同上山、在他们相会时守在门前,便是警醒。 秋风又三载,身上添许多旧疤新伤。虽官加一品,但驻守阵地三年未被召回京中述职的将军再未见过那位司祭。 ——直到京中传来消息。皇帝驾崩。 将军惊骇,立刻策马前往天祀院。再见司祭,祂头发几乎全白,从不衰老的躯体却消瘦不少。 司祭知他来意:“我只可预见天灾,此乃人祸......非我力所能及,抱歉。” 次日,将军离开前,司祭同他说:“将军,我有一事相托。” “......司祭言重,在下自当竭力。” 彼时将军未曾想到,她窥见了怎么样的未来。 再往后,回到边关的将军接到家族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急信。信中道:皇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异常执着于永葆青春,这些年一直在服用一种丹药。奇丹妙药,一颗千金不换,自然无法找人试药。家族说,缜密的皇帝终是有一疏,让那流窜民间多年的密教得了手,服下了被替换的毒药。 但没有人见到皇帝的尸骨。 将军将信烧毁。 他曾在司祭交予的锦盒里听到丹药晃动的声音。当他问起皇帝时,司祭也曾说“他是这百年最好的人皇”。他不清楚这两人的过往。他一生尽职尽责,从未有逾矩之心,但此刻,他忍不住想:镇北军皆听他号令,若是他能做皇帝—— 妄想被一个云游至此的疯道人打破。将军心有所感,令亲兵放开那道人后,那道人在只有他们二人的帐中化作八尾赤狐,说:“篡位者在密谋焚山。” 可他们终究没有救下祂。狐狸被祂挡在山外,这时它才知道先前它能进入只是因为被祂“允许”。它只能转而攻击密教的教主,试图为能上山的将军争取时间。 火光在盔甲下跳动,上了山的将军牵起司祭的手:“司祭,同我一道离开!” “我走不了。”司祭面色苍白,语气平静,“将军,请你完成我们的约定。” 烟熏得他眼睛很痛,树木被烧得劈啪作响,将军久久地看着祂,说:“......如大人所愿。” 他带走了平日里跟在祂身边那两个少年。他们安睡着,丝毫没有反抗,似是被祂下了什么禁锢。将军走出十几里,回望那座被大军包围的火中之山,久久伫立。他见那伤痕累累的赤狐身形涨大到数倍后发出一声哀切的嚎叫,其中蕴含的法力令凡人之躯的他一阵眩晕,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山下的大军已经撤退,那两个少年也不知所踪,只余那座烧得光秃秃、黑漆漆的山,柱在暮色里。 * “他们竟这样对你。”烛火在大殿跳动,国师看着指尖缠绕的那三魂一魄,“......吾那时就说你不该再管。你同情世人,世人将你当做灾祸。” 司祭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存世百年的妖人教主用无根火烧去祂rou身后,祂三魂七魄即将散去。彼时,尚是八尾赤狐的国师散去三尾,才留住了祂的三魂,重伤了教主。狐狸亦受巨创,于山林沉睡数年,再听闻人间消息时,天下已经大变。 教主已寻得祂散逸的两魄,将一魄炼作皇座冠冕上的旒护佑自己不老不死,将另一魄炼作玉牌法器,改天下气运。狐狸大怒,纵使只剩五尾,有司祭三魂的它也不惧教主。谁料彼时跟在司祭身边的一黑一白两个少年阻止了欲杀教主报仇的狐狸:“不可。我们已然试过。祂留在我们身上的那二魄说,这正是祂的愿望。” “如果那炼作法器的一魄彻底散去,祂将永不得复活!”狐狸愤怒大吼,“半神又怎么样,用一魄也只能护佑天下一百年!” “狐妖,你我大可不必两败俱伤。你以祂魂击祂之魄,实乃相煎之举。不但祂魂魄皆会受创,天下必定遭受反噬,迎来大乱。祂三魂七魄见了,只怕都不得安息。”已经成为新帝的教主说,“百年之后,法器上祂这一魄彻底消散前,我将这一魄还予你,你们依旧可以替祂重塑rou身,只是祂记忆将有所残缺。你我不必争得两败俱伤。” 为了延缓祂被炼成法器的那一魄消散的速度,狐狸化作国师,替教主勘算天命。新朝建立的这百年,狐狸上至九霄,下至碧落,却只寻到祂一魂。他携那一魄回到人界,未想那众生竟也真被教主诓骗,都道如今的帝皇乃天命之人,他替众生斩去夺国家气运以助自己长生的天祀院司祭之后,国内便风调雨顺,再无疫病。 “你看,这就是你护着的众生,你为他们落得身死魂消,值吗?”国师冷笑,俊美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对指间十分之四的祂说,“那篡位的疯子既已准备借众人的崇拜之心登神,必不会再将你那二魄还予吾......他折磨你、欺骗吾这么久......吾定要他偿命。” 以魂击魄不可,阴阳相悖,祂魂魄必定受损。 但以魄击魄可以。他已找到司祭一魄,已不用再受教主桎梏。 国师在教主出巡时动手。他身形从人群中暴起的瞬间,旧时跟在祂身边的黑衣少年变作原型,将太阳吞入腹中。刹那间,阴阳倒转,性阳的神力被抑制,护佑教主的旒已是无用之物。 未被人找到尸骨的前朝最后一位帝王掷出剑,教主篡位后销声匿迹再无影踪的镇北军将军抛出长枪,白衣的少年出现在教主身后扼住他试图反抗的手,千钧一发,国师已至教主身前。 旒碎,玉牌碎,项上人头亦碎。 国师将那二魄收于袖中,获得半神三魂三魄强大力量的他从那四人身上感觉到祂魄的神力。 至此,祂三魂七魄已齐。 “为什么!为什么我拼不起来!”国师抱着炼出的躯体,崩溃地看着始终聚不到一起的三魂七魄。 “玉牌和旒上那二魄,受到的损伤终究太大。历经百年,祂留在我身上庇护了我百年的一魄也已经与我自身的魂魄难以彻底分开。留在汝等身上的那一魄,亦是同理。”旧朝帝皇合目,“没有完整的三魂七魄,祂已......无法回到上界。” 白衣少年说:“我已寻到解法。将它们投入往生井中,待祂转世成人,等轮回百世滋养,祂的魂魄将可得到修补。” 将军沉默半晌:“百世......万年。那时兴许你我皆已消亡,谁可护祂无虞?” “啰嗦。”黑衣少年忍着剧痛分裂出自己一缕魂魄,“残缺,我来补便是!” 却是相斥。祂拒绝了他。 “主人,为何?”黑衣少年红着眼眶,“我要你活着!” “祂意已决,多说无益。”将军身形渐散,“我不会任由祂一人在轮回受苦。” 话音落地,惟有他一身盔甲留在此地。 逐渐消弭的旧朝帝王看着那晃动的三魂七魄,面上竟有些笑意:“来世再见。” 国师将祂的魂魄投入往生井中,看着祂不舍离去的模样,往池中滴如自己的心头血:“无需多虑,契约已成。千生万世,我必定找到你。” “jiejie,你且先行。”白衣人说,“我想送送你。” 而后,那黑色大犬状的异兽将那具炼化的身体置于繁花绿叶之中,又衔来鸟羽为她遮掩身体。随后,它似乎是终于满足了,趴在祂的身边,用脸蹭了蹭祂的手。 万年,何其漫长的数字。轮回变数无穷,但他们必定重逢,死生契阔。 * “白露,白露?” “唔。”白露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枕头边的一缕阳光出神。 孟道生亲亲她的额头:“怎么了?” “做了个梦......记不太清了。”白露回神来,目光描摹着他的脸,“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们。” “我刚刚也做了梦。”孟道生将她的头发缠在自己的手指上。 “嗯?梦到了什么?” “第一次见面。”孟道生轻笑一声,“从那时候起,我就好喜欢你。” 白露眷恋地钻进他的怀抱,亲了亲他的下巴:“孟道生......你说,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长着双狐狸眼睛的男人轻笑一声,环着她的手收紧,摸了摸她的后脑。 “会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