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茶书屋 - 经典小说 - 烧灯续昼(骨科)在线阅读 - 第五章 甜酪

第五章 甜酪

    

第五章 甜酪



    自落水那场高热褪去之后,谢殊仍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一开始躺着是因为身子不适,后来躺着是佯装身体不适,谢泠并不拆穿她,由着她一日日地惫懒着。

    这酷热天气,屋内置了顶大的白玉似的一块冰,侍女在冰那头摇着香扇悠悠扇着风,直把那沁人心脾的凉风往床边送。谢殊软软地卧在薄锦被里,脑后塞了两个圆鼓鼓的枕头,手里握着时下正热的武侠小说如痴如醉地看,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塞着阿月时不时递过来的零嘴儿。

    当季的鲜果,用井水镇过后,流水似的送进东宫,送进了谢殊的肚子里。一日要喝三四次甜汤,酸梅汤、绿豆水、冰酪等各式的饮子换着来,皆按公主要求放了多多的糖。三餐的菜式,皆问过公主的喜好,才交待小厨房去做。

    谢殊许久没摆过公主的架子了,一时间恍惚又回到了从前骄奢yin逸的日子,只是更甚。

    从前她但凡嘴馋多偷吃两个零嘴儿,便有人向母妃告了状去,自有母妃来罚她。

    谢泠从不罚她,小孩儿是惯会看眼色的,你若是退了一小步,她便大摇大摆地进一大步——

    那日谢泠刚下朝回来,明黄色的朝服都还没换,就直直拐进谢殊房里来。谢殊刚起不久,正端坐在镜子前让阿月梳头,透过铜镜瞧着谢泠,身姿笔挺,头发束着,周身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谢殊不知怎的,小小的心上开始打鼓,仍面色如常问:“哥哥今日怎么这时就过来了?可用过早膳了?”

    谢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低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并不去接她的话茬,良久方道:“今日退朝后,遇着许太师了。”

    谢殊闻言脑中轰然,从前她不去上学可是天大的坏事,为此可吃过顶顶重的罚,挨了生平第一次毒打。所以只是刹那间她便在心里编排了许多种的谎话,只是如今她又大了一岁,又读过了许多书,此番情境下不愿说了谎再骗谢泠。便顶着梳了一半的发髻,视死如归地走到谢泠身前,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像说遗言一样对谢泠说道:“阿殊知道错了,请哥哥责罚。”

    说完,便见谢泠冷哼一声,随手拿起一旁桌上的折扇,迎面便要打下来的架势,谢殊吓得忙紧紧闭上了眼,却不躲闪,也不拿手去挡,脸庞微微仰着,心中将自己想象成无双的大侠,大侠年幼时犯错也定是敢作敢当的。

    这样等了半晌也未见痛意,方才战战兢兢睁开一只眼。

    晨光熹微中谢泠笑了,手中的折扇轻轻点在她鼻头上,像周身浸着神光的菩萨,将柳枝轻轻点在一头因作乱而恐惧的小兽鼻头上,就这样轻轻地宽恕了它。

    谢殊抬着头,怔怔地瞧着他,忽地鼻头一酸,将脸埋进谢泠怀里。

    谢泠垂头抚摸着这颗毛绒绒的脑袋,叹了一口气,道:“不愿上学便不上吧,先生讲的东西,未见有什么是世间新鲜的。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去。”又道:“只一样,不许再有事瞒着我。”

    谢殊闷声应了声是,转而又抬起头,拿脸去蹭谢泠的手心,撒起娇来,嘴里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哥哥说什么阿殊都好好听着呢。”

    阿月在一旁看着,着实为公主捏了一把汗,阿月是见过太子心狠的模样的,公主发烧那日,东宫里宫人受罚的惨叫私心裂肺不绝于耳。阿月心被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了,便更明白太子殿下是有心纵着公主。是以有时谢殊撑得肚子圆圆,睡前还非要再吃一碗杏仁酪,阿月看得直皱眉头,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自谢殊病后,谢泠每日午后过来看她,有时来了遇上谢殊午睡还没醒,便坐在窗前看书。

    谢殊睡醒时,若有人在身边,便十分能黏人,只见她掀了被下床去,揉着迷蒙的眼睛踉踉跄跄地摸索到谢泠身旁,攀上膝盖,谢泠便顺势将人抱在怀中,像抱着一只结实的雪白的大狗儿,另外一只手摇着折扇,徐徐递着风。

    刚睡醒的小孩浑身冒着热气,额角汗湿了发,脸蛋红扑扑的,身体rou乎乎的一团倚在怀里,目光直愣愣的望着空气,似是还没从睡梦中走出来。

    谢泠招来宫人,问了公主近日的饮食,阿月可算得了机会,事无巨细地一样一样说给说给谢泠听,丁零当啷如琉璃珠似的倾吐了一长串。

    谢泠垂首端详了一会儿怀里的小孩儿,笑道:“是胖了些。”

    又吩咐阿月,病好了便不许公主再吃这么多甜食了。阿月笑嘻嘻地得了令。

    谢殊听着他们说话,慢慢恢复了清醒,才慢半拍地问道:“我真胖了?”

    她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有了爱美的心思,看那些小说里写的佳人,哪一个不是弱柳扶风身姿纤纤的,于是计较起来。

    阿月道:“公主日日吃那么多,不长胖才是怪事。不信公主自己照照看?”

    谢殊倏地翻身下地,站到房里那面大铜镜前,身子左扭右扭,睁大了眼睛上看下看,好半晌,接受了这个事实,气鼓鼓地回到谢泠身前。

    谢泠俯身将她额角的碎发往耳后拨去,捏了一把她脸颊的软rou,瞧着她怒目圆睁的模样,含笑道:“公主自己吃胖了,如此生气怪了谁去。”又替她理了理衣襟,稍坐片刻后,便离开了。

    刚走不久,便有制衣局的宫人前来,为谢殊量体,说要裁制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