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19
“小龙，你瘦了……”高启强隔着玻璃看着唐小龙，那个人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了，现在这个人理着寸头，穿着囚服。 唐小龙紧握着话筒，眼圈都红了，他低着头笑着，泪水鼻涕一大把，当时他只是跟自己弟弟说了一声，自己要去自首，他一个人揽下了全部过错，咬死了是自己一个人做的，安欣也很配合，当然，他肯定会配合的，他们俩都不会让高启强进去的，唐小龙在监狱的这段日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每天按照时间表起床，锻炼，吃饭，放风，劳动……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回忆自己这前二十多年，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学点好，也许他可以跟高启强一起当个小贩，他们就不会被卷入这些破事儿里，平平淡淡的挺好的，也许自己的弟弟也能多读点书，虽然不会像高启盛那样聪明，不了，像他也不太好，太聪明了，太自负了，算了，哪有那么多如果，唐小龙觉得自己这样儿也算一种赎罪，他在监狱里挺好的，起码自己不会再去欺负高启强了，不会再害他了……今天听说高启强来看自己，他心慌了，他很想见他，但又不敢见他，自己现在这样子很狼狈，好久没见过高启强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大概是继续安安稳稳做生意了吧，但是当自己看到高启强那一刻，他愣住了，高启强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黑色西装裤，黑色皮鞋，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高启强看到自己，就立马坐下拿起了话筒，唐小龙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高启强，今天的他很稳重，一身黑色，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一个寡妇，唐小龙心虚于自己的这个想法，他不敢抬头看高启强，只能低着眼睛看着桌子，直到高启强那句“你瘦了”，唐小龙真的忍不住了，高启强主要到自己的变化，他还记得自己的样子，他不会虚假地嘘寒问暖。 “还好，在这里清净点……”唐小龙答非所问，他在里面其实过得很一般，在外面大呼小叫惯了，进了里面，这里面都不是善茬儿，都比自己狠，自己在这里只有夹紧尾巴做人，他并不是想早点出去，毕竟出去了也没什么好干的，反正都是一团糟，不如逃避，就在里面待着，起码不用去思考一些有的没的“强哥，你现在不一样了……” “是嘛，被逼无奈啊。”高启强苦笑了一下，浅浅侧过头睁了睁眼睛，这一切都被唐小龙看在眼里，确实是被逼无奈啊……高启强看上去并没有太高兴“你也瘦了……” “是啊，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不自由，我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没有，你是被我们硬推着走到这一步的。” “徐江死了，你知道吗，外面变化很快啊，京海的水太深了。”高启强一只手指随意把玩着话筒线“你倒是躲在这里面了，把我和你弟弟丢在外面了。” “我……”唐小龙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把高启强丢在外面了，他是这么想的吗？也对！自己和他才是青梅竹马，他们是打打闹闹着长大的，高启强会给自己做饭，高启强会和自己一起对付安欣，高启强会替自己照顾弟弟，从始至终，他们才是在一起时间最长的，高启盛和高启兰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唐小龙心跳加速，高启强说得没错，自己把他丢在外面了，自己要出去，要出去！ “我现在还没站稳脚跟，也不认识什么人，唉。”高启强捏了捏鼻根，闭上眼叹了口气“你争点气，早点出来，等着你呢！” 谁在等我？是我那个傻弟弟还是你高启强？为什么你说话总是这么不清不楚，唐小龙疑惑着看着高启强，他不敢问，现在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这些，自己已经被自己亲手埋入尘土，很低微了，而他高启强如日中天，这身打扮，一看就已经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了。 “我这能信得过的人没几个。”高启强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太快，得让对方慢慢去猜，等对方心急如焚的时候，再说出对方想要的答案，这种感觉就像给沙漠里的人一片绿洲，哪怕是海市蜃楼，他也是会疯狂奔过来“你呢，没跟我商量，自己做主就进来了，我一个人要管着阿盛，还有雷雷，还要照顾小虎，你倒躲里面清静了。”高启强嗔怪着。 “你受苦了，是我不好。”唐小龙头埋得更低了。 “倒也还好，老默出来了，就那个陈金默，跟你关系不错的那个，他来帮我了，他女儿挺可爱的，我们俩经常带他女儿出去玩，也算能让我喘口气了。”高启强满意地笑了笑。 “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你等我，只要你不嫌弃我！”唐小龙急了，立马抬起头看着高启强，自己要赶紧出去，陈金默他这个人还挺有城府的，不能让他代替自己的位置。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今天也就来看看你，还是咱们从旧厂街出来的人好啊，那些人啊，都不是什么好货，全是心眼儿。”高启强捏了捏衣领，自己脖子那里还有一个草莓印，那是上次和李响吃完面后，自然而然留下了的。 唐小龙眼睛很自然地瞥到了，他紧紧攥住话筒，桌子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那些人？哪些人？高启强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自己还在里面，真Tmd后悔进来，自己为什么这么自作主张，明明问一下高启强，他就会有办法的，他那么聪明，现在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受累的。 “不过还好，我也不是吃素的，随随便便找个法子，某些人就被我送进来了，过几天好像就送到你这个地方，不过就是个小喽啰，嘴还挺严的，为他主子卖命呢！瞧我这，见到你就停不下来了，什么都想和你说说。”高启强又露出那种单纯的表情，单纯地笑着，眼睛都眯成了缝，明明三十岁的人，这表情在他脸上就是那么和谐好看，很能迷惑人。 “探视时间要到了！”身旁的狱警提醒着两人。 “好了，我还有一大堆事情呢，你在里面好好的，千万别惹出乱子，到时候我在外面也不放心，好好表现，争取提早出来！” 高启强潇洒离开，唐小龙握着话筒的手迟迟放不下，他知道自己也该帮他做点什么了，好好表现是一回事，还有些事情恰巧是自己可以做的！ “你最近看过你哥了吗？”高启强看着账本，唐小虎就定定地站在他身旁。 “看了，我哥他叮嘱我好好跟着你，不要给你添麻烦。”唐小虎想起自己哥哥，最近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之前总是含含糊糊地和自己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最近他却说自己要想办法尽早出去，虽然自己很高兴哥哥这种改变，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给你哥带了点东西，上次看他都瘦了，里面条件不好，但我现在也没有路子，咱们还不够强，还得到处低三下四的，等我搞定那些个老王八蛋，你哥那里我也能有个法子了。” “强哥，我哥让我跟你说，你别为了他再做些出格的事情了，他自己会争取早点出来的。”唐小虎大概懂自己哥哥了。 “小龙这人太要强了，我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小虎啊，你这天天在这里混着也不是个事儿，以前咱们没条件，你就天天跟着你哥屁股后面瞎混，现在我送你去读书吧！” “我？”唐小虎指着自己“读书？” 高启强抬头看着唐小虎夸张的表情，点了点头。 “强哥，你别开玩笑了，我初中都没毕业，我哪学得进去啊！” “小虎，你哥不在，我就要好好管你，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我给你找好学校了，你下周就给我去报道，学不出个样子，当心我揍你，还有光头勇他们也得去，商学院啊，都给我去学！” “强哥！我真的很笨的！”唐小虎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桌子，下巴垫在手上，抬眼看着高启强。 高启强被气笑了，唐小虎现在的姿势就像一只大型犬，高启强摸了摸唐小虎的脸颊“小虎你不想帮我吗？” “我当然想帮强哥了，可是我去学习了，谁来看着场子？” “小虎你不能一辈子只做个打手啊。”高启强放下手中的账本，转过老板椅，微微弯腰“我希望你能聪明点，希望你不只是我手下的一个打手，我希望你能帮我管理这些账目什么的，你年轻，学起来比我们快。”高启强觉察到唐小虎开始动摇了“你也许会想为什么不让雷雷或者阿盛来，阿盛他有自己的生意，你也有哥哥，你该知道做哥哥的都想弟弟能够独立，能够有自己的事业吧，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了，你以前总爱粘着我和你哥，我把你当亲弟弟，我也希望你不要总是做我们的影子，雷雷他那天说要做我手下最猛的虎，但我想到的是你小虎啊，雷雷他有人脉，认识那些富家子弟，小虎你不能一辈子只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旁啊。”高启强拍了拍唐小虎的脸。 唐小虎回了神，强哥刚刚说了什么？徐雷要做他手下最猛的虎？笑话！我才是的！自己其实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只知道整天跟着哥哥，自打记事起，哥哥就总带着自己到处跑，见得最多的人就是高启强，高启强总给自己糖果，唐小虎当时不懂事，以为只要跟着高启强就有糖果吃，不过确实只要自己一喊饿，高启强就会给自己吃的，后来高家和唐家都发生了变故，自己还是会去找他，高启强那里就像一个港湾，能让自己感受到家的温暖，在这里，自己能吃饱饭，能感受到关心，哥哥进去之后，高启强对自己真的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自己也将高启强这段时间吃的苦都看在眼里，他对那些老东西笑脸相迎，那些人灌他酒，他也一一吞下，那些人奚落他的出身，他也一笑而过，他从来没把他们这些人推出去挡着，他们一直躲在他身后，为什么，自己还要这么任性？明明他已经很累了，还要替自己考虑，唐小虎看着高启强的脸，这张脸比以前白净光滑，这双眼睛比以前更柔和，这张嘴比以前更能说出柔软的话，这脖子？嗯？强哥？ 高启强适时直起了腰，唐小虎只好收回了视线。 “强哥，你脖子怎么了？”唐小虎不是没谈过恋爱，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的经验比高启强的任何人都要丰富。 “咳咳，小孩子别问。”高启强转过身去，背朝唐小虎。 “不是！我怎么就不能问了！”唐小虎大手一挥，高启强又被迫面朝了唐小虎，唐小虎双手撑在扶手上，弯下腰，贴近高启强的脸，仔细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面前人侧着脸，眼神闪躲，耳根子渐渐红了。 “没什么的，又没少块rou。”高启强含糊其辞。 唐小虎心里的弦一下子断了，脑袋里嗡嗡作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被占便宜了？是习惯了吗？“到底是谁！” “你别问，咱们惹不起的。”高启强这含糊不清的话倒也没错，安欣和李响可不是都惹不起嘛，至于唐小虎想到的是谁，高启强就不在乎了，反正自己也没撒谎。 “强哥……”唐小虎将自己的头埋在高启强的颈间，一只膝盖就顶着高启强的座椅上，高启强伸出双手环着唐小虎，他感觉脖子那里湿湿的，高启强仰起头无声地笑了笑，还真像一只大型犬啊“别哭啊，你手下知道了不得笑死你！”高启强有时候很佩服自己的演技，把这些大男人一个个搞得情绪大爆发啊，这是第几个了？高启强不想去数了，反正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高启强品尝到了财富的滋味了，他很喜欢，他不想放手了，但是他也不想栽了，只能斗智斗勇，要想爬上去就要有这些人来帮助自己，把自己抬上去，抬到足够的高度，然后再去把陈泰之流彻底压垮，还有陈泰背后的某位人物，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钱权名，自己都想要，安安全全地要！ 唐小虎不想起身，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这样了，高启强软软的，颈间还有淡淡的木质香水味，这好像是那个陈书婷送给他的，还挺有品味，唐小虎以前只是觉得如果能和高启强做一家人就好了，小时候总觉得那样子就很好，几个孩子搭伙过日子也不错，自己哥哥也总是念叨高启强，一开始自己不懂，觉得哥哥有时候很奇怪，一会儿骂高启强，一会儿又念叨他，后来他大概懂了点，但是他不敢戳破，总感觉还是装傻比较好，哥哥进去后，别人不清楚，他唐小虎还不清楚吗？哥哥是自愿的，哥哥喜欢高启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从何时开始的呢？糖果？晚餐？还是……不记得了，好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吧，唐小虎又蹭了蹭高启强，其实唐小虎不傻，他总是在装傻，装傻好啊，自己的哥哥不算高大，需要在兄弟们面前树立威信，自己就有个大体格子，可以帮助哥哥，但是不能抢风头，装傻再好不过了，高启强给自己饭吃，装傻可以不让对方拒绝自己，对于唐小虎来说，装傻一直是自己的生存之道，聪明的人不需要到处显示自己的聪明，那会惹祸上身，有些事情傻子做了，别人不会责怪他，比如现在，那些狗腿子敢这样对高启强吗？只有他唐小虎敢，谁会跟傻子计较这些呢？唐小虎加大力度抱紧了高启强。 “小虎，你要勒死我吗？” “强哥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被别人占便宜，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从小就很喜欢……喜欢跟着你，你是除了我哥以外，我最信任的人，但是我不能违抗我哥哥，我不想你这样的。” “我知道的。”高启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站起身，双手搭在唐小虎宽厚的肩膀上，高启强靠近唐小虎，两个人距离近到只要唐小虎轻轻低头就可以触碰到高启强的唇珠，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他的命令，自己是不能动的“所以小虎你可不可以听我的话呢？”高启强抬头看着唐小虎，这姿势，这距离，唐小虎咽了咽口水，他的视线顺着高启强的眼睛，鼻梁，唇瓣，划入了他的衣领里“好……你说的我都听，我会好好学的……” 唐小虎落荒而逃，他知道这样是对的，他不想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起码不是现在，唐小虎逃到卫生间，在水池那里拼命用冷水洗脸，他知道自己内心的火被点起来了，某处也不知不觉起来了，现在自己有什么脸面去染指他呢？他和那些床伴可不一样，他是高启强！他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人，自己隐瞒这么多年，找借口塞钱给他，义无反顾和哥哥一起进市场，其实都是有私心的，但是没人会发觉自己这份心的，大家都只会觉得唐小龙的傻弟弟又在犯傻，只不过是他哥哥的小跟班罢了，没人发觉，恐怕高启强也这么想吧，唐小虎自嘲着，自己也许真的不能这么装下去了，不就是商学院嘛，我去！ 高启强看着落荒而逃的唐小虎，摸了一把颈窝，刚刚距离很近，那小子顶到自己了，高启强笑了笑，坐下来又拿起账本，看来过段时间自己就不需要事事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