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茶书屋 - 经典小说 - 【文豪野犬】罂粟花冠在线阅读 - 62 哀莫大于心死

62 哀莫大于心死

    

62 哀莫大于心死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表情凝重,眉宇间挂满了疲惫之色,却还是强撑着精神。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你出去了也帮不上忙,给我乖乖待在家里等消息。”中也双手抱胸,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茶几上,态度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那我换个问题。中原中也先生要在我家赖到几时?”

    “在他的能力完全恢复前,还需要在花凛这里叨扰几天。”端着咖啡杯窝在一旁单人沙发的男人突然插进了话题。

    很意外的是,他居然会帮着中也说话。

    两个男人的关系在那一夜小范围的互殴之后,因为花凛父亲的失踪,微妙地达成了和谐。他们不再争吵,而是24小时紧盯着花凛,不允许她离开家。

    软禁持续到了第三天,终于把花凛惹毛了,压着嗓音质问两人。

    不过严禁她外出,一部分也是祖母的意思。

    「国立医学实验室爆炸事件」传得沸沸扬扬,可媒体的报道至今仍然只有一些从远距离空中拍摄到的模糊画面。因为在爆炸发生的第二天军方就接管了实验室,而就在同一天,警视厅副总监就失联了。

    二者之间的关系,不是花凛这样一个普通人可以插手调查的事情。

    再加上花凛祖母也在电话中暗示了自己可能被监视的状况,太宰就更不可能放花凛出去乱闯了,毕竟现在的横滨,能信任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如果他的能力一直不恢复,我们就要同居到死?”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不反对。”

    “没想到小矮子还喜欢做癞皮狗。”

    “喂——你说谁是癞皮狗?臭青花鱼。”

    “……”

    虽然不再打架,但耳根是一直没有消停。花凛捏了捏眉心,早知道就应该在改造画室的时候,把生活区域打造成三层楼主次分开的居所,省得和这两个臭男人碰面就吵。

    “那么太宰,你为什么不回去警视厅工作?”

    “让花凛和小色狼单独待在一起,我可不放心啊。”

    太宰放下咖啡杯,一点也不客气地指着中也的鼻子。

    中也刚想开口反驳,却不经意的余光扫了一眼花凛,突然话卡在了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只能冷哼一声,不自然地撇开了头。

    “死蛞蝓……”向来冷漠的男人在这一刻也不知是触动到内心哪个点了,站起身,长臂一伸,就揪住了中也的衣领。

    只是还不等他往男人的下巴挥拳,门禁就被人按响了。

    “我去看看,你们继续,打坏的东西,记在你们两个账上。”

    “你坐好了,别动,我去。”中也一巴掌拍开太宰的手,转身走出了客厅。

    太宰甩了甩被拍红的手,小孩子赌气一样,又坐回了单人沙发。

    “花凛……”

    “太宰,你和那个人之间的秘密,我没兴趣知道,但你如果隐瞒了什么关于我父亲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

    鸢眸对上黑眸,他半眯起眼,看着花凛脸上的不信任。

    太宰深知自己的妻子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而且她的直觉很准,察言观色的能力也非常人能够比拟,但不管她看出来多少……

    博弈很快随着中也的返回被终止,男人精致的五官拧成了怪异的表情,“花凛,你和华国的律师,也有联系么?”

    “华国律师?”

    “嗯,自称左然的华国律师……”

    ※

    左然的到来,把事情推向了另一面,也让花凛的家显得异常拥挤。

    只是来自华国的律师并不打算在这里告知一众人他此行的目的,而是给出了足以证明身份的文件,随后邀请花凛与他一起前往他的办公室详谈。

    尽管说服太宰和中也的过程异常艰难,但最终这名擅辩的律师还是成功带着花凛离开了画室。

    条件则是——连带着他们二人一起,共同前往……

    各怀心事的几人在商务车上不发一言,一直到他们被带到了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商住两用大厦前。等车子停稳在地下车库,从外部拉开车门的男人,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瞩目。

    有着亚麻发色,珊瑚眼瞳的娃娃脸很难让人忘记,所以在他露脸的第一时间,花凛不由得低唤了一声:“夏先生?”

    “或者应该叫他——特工先生。”太宰看起来并不意外夏彦的出现,开口也是毫无顾忌地拆穿了他的背景身份。

    “呵……”夏彦扯了扯嘴角,没有否认,“左然,让你把长濑川小姐接过来,没想到一起打包了这么多麻烦人物。”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次集齐关键人物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左然关上了驾驶室的门,绕到了夏彦身边,他抬手轻轻理了理有些散乱的棕发,浅蓝色的眼眸望向众人,最后又转到了夏彦身上,还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起来很是熟识。

    “这左先生的办公室里,不会还坐着姓陆的和印总裁吧。”中也下车时,突然想起那个和花凛颇为亲密的老同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左然和夏彦一起,引领着三人进了车库电梯,中途还回复了中也的阴阳怪气:“这恐怕要让中原先生失望了,陆总公事繁忙,这一次未能亲自到场。”

    “那是最好。”

    “……”x3

    ※

    而当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所有人都敛去了情绪,似乎连空气都进入了另一种肃穆的氛围。电子屏上的数字并没有按规则向上,而是逆转了方向,去往了地下。

    B1……

    B2……

    B3……

    最终稳稳停了「N5」的位置。

    花凛的指尖扣进了她的掌心里,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对她隐瞒着一些事情。

    祖母……父亲……丈夫……情人……

    即便她有所察觉,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地抹掉那些,他们自认为不该让她知道的事。

    可自从三天前的那个雨夜,太宰背着中也出现之后,仿佛一切都变了。就像是有人一把扯开了天幕,接着告诉她,头顶的星空不过是神明挥洒油画笔溅落下来的颜料。

    阳光是假的。

    天空……也是假的。

    周围的环境音越渐缩小,擂鼓般的咚咚声直穿脑海,敲得她一阵晕眩……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也让花凛从震耳的心跳声中醒来。

    感官恢复的同时,她发现后腰托着一条纤长的手臂,而另一边的手指被人握在了温热的掌心里。

    她仰头望了一眼太宰,男人的无表情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他很少对她流露出这般神态,但此刻的现状,也令这个男人感觉到了某种危机。

    指尖在掌心里被握得更紧,花凛转向中也,看清了他眼尾的锋利,薄唇紧抿着不说话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踹飞前方两个陌生人,带着她远离这个看起来神秘又不安全的地方。

    可事实上,是她执意要来的。

    就因为左然在话中提到了父亲……

    花凛定下心神,从中也手中抽出了手指,将太宰的胳膊拂开。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踩出的踢踏声坚定有力,跟随着引路人,跟随着灰色的走廊,朝可能存有真相的房间走去。

    有些事,终究是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

    所谓的办公室,其实是一间连铭牌也没有挂的小型会议室。

    会议室正中间摆着两排长沙发和一张长方形的玻璃茶几,两侧靠墙整整齐齐排布着资料柜,而一边沙发的后面是宽大的办公桌。

    只是早在花凛他们进入会议室之前,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就已经坐着一个正在享用红茶的银发男人了。他见众人到来,礼貌起身,温和的金眸露出了笑意。

    “诸位,早上好。我叫莫弈……”

    等谦逊的心理学家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便邀请花凛、中也和太宰落座。而花凛也不再浪费时间寒暄,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太宰和中也互相瞪了一眼,本盘算着要让花凛与对方隔开,但看着她径直坐到了正中央,表情压抑着某种情绪,也就放弃了争风吃醋的计划,冷着脸坐到了她的一左一右。

    “咖啡?还是茶?”莫弈礼貌性地问道。

    “不用了,谢谢。”花凛勉强扯了扯嘴角,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有什么话,就请左律师开门见山吧。”

    “嗯,好。”左然坐定在莫弈身边后,微微清了一下嗓子,“首先,我要宣读的是长濑川祯己先生,也就是您父亲,保管在忒弥斯律所的遗嘱。”

    “……”x2

    “什么?”

    即便是太宰也难免有了几分惊讶。

    更遑论直性子的中也了。

    而花凛在遗嘱两字刚出口的时候,就刷白了脸色,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声音:“你是说……遗嘱?”

    “是的,是遗嘱。”左然职业化的回复不带任何感情,毕竟接下来要谈的事并不是一份遗嘱这么简单。

    一旁的莫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在花凛震惊到悲恸的表情中,观察着她的真实心理。

    “左律师能解释一下,贵律所是如何得到一份跨国遗嘱的保管权的么?”

    太宰放下交叠的腿,身体微微前倾,鸢眸扫过左然的脸,又盯着莫弈看了几秒后,转向了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夏彦。后者抱胸,半倚靠在一张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回应着太宰的审视。

    “这属于客户的个人隐私,不便告知,请谅解。”左然不痛不痒地回复,然后看向花凛,“长濑川小姐,您准备好了么?”

    “先……等一下……为什么你们可以确定父亲……他已经……”

    哽咽在喉咙里的刺痛感让她咬字清晰都变得困难,泪水积蓄在眼眶中,模糊了视线。花凛微微仰头,令温热倒流回去些,努力看清左然的表情,想从中获取一些不确定的答案。

    可是……

    没有……

    男人浅蓝色的瞳仁里只有肯定,没有犹疑。

    而后夏彦的话就直接打碎了花凛的希望:“那一晚,国立医学实验室发生爆炸的时候,长濑川祯己先生就在实验室的某部逃生电梯中。”

    “不……不……父亲他……父亲他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的……他不会的!”

    太宰揽过花凛的肩膀,把崩溃到极度脆弱的小女人搂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此时的左然望了一眼莫弈,白发男人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看懂的眼神,表情凝重。只是尽管知道不合时宜,但左然还是试图劝慰:“长濑川小姐,您先冷静一下……”

    “你们都给我闭嘴,现在别再刺激她了!”

    忍着脾气没有插嘴的中也还是忍不住了,他握紧了拳头,胸腔里的各种情绪交织,但都被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丧气拖拽着,无处发泄。他很想推开太宰,安慰花凛,可是有些东西绊住了他的四肢,让他什么也做不了。

    男人暴怒的吼声响过,带来了长时间的沉默。

    空气里有着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女人克制又压抑的哭泣声。

    语言终归是苍白的。

    谁也填补不了花凛内心被彻底挖走的,属于父亲的那一块空缺。

    灰色的悲哀在小小的会议室中蔓延,扩散。

    能听见,能感知。

    却无法感同身受。